16
對於九年前的印象太深刻,無論是大雨還是母親。
田柾國的父親是個已婚的男人,而且結婚對象並非他的母親,這件事是他從小就知道的,他也明白父親只會偶爾回來和母親做一些他不適合看的東西,再順便給點錢,做完就走,毫不留戀。
那天田柾國是被雨聲吵醒的,不知道時間是幾點,只知道天還沒亮,閉上眼睛又在床上翻了幾回,依然睡不著,無奈之下,只好起床走走,等等再回去睡。
而在他踏出房門的那刻,他發現母親房間的房門是開的,走進去看,裡頭沒有人。
一種不安的感覺似荊棘般地纏上了他的身子,倒刺勾的鮮血直流。
他開始發瘋似在不大的家裡奔跑,四處尋找媽媽的所在。
廁所,沒有。
廚房,沒有。
客廳,也沒有。
順著客廳來到玄關,母親的鞋子少了一雙。
牙一咬推門而出,雨聲似乎又更肆無忌憚了些,母親就站在雨中,不知道站了多久,雨滴毫不留情的滴落在她的身上,感覺就像要把她吞沒了似的。
田柾國下意識的想給母親送傘,可是剛碰上傘柄,卻又覺得母親現在的樣子應該不想被他發現,只好停手,將門輕輕帶上,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躲回房間,無聲地嘶叫著,拽著被子,流著眼淚。
長大以後,無論怎麼樣,都不做第三者,因為不想落到這種慘淡的下場,因為不想重蹈母親的覆轍。
17
早上六點四十五分,金泰亨走進空無一人的教室裡。
本來昨天晚上還想說明天不用幫田柾國做早餐了,應該可以多睡一些時間,把鬧鐘往後調好十五分鐘。
結果金泰亨醒來時,鬧鐘沒響,以為是睡過了頭,趕緊跳下床,以高倍速完成了洗漱及更衣的工作。
而在準備跑到廚房時,鬧鐘響了。
5:45,準時無誤。
金泰亨無奈的揚起笑,伸手將鬧鈴關上。
生理時鐘原來已經規律了。
拖著步子走到廚房,做早餐時也沒有了平時那份慎重而喜悅的心情,似乎料理成了一個公式,這裡將食材切成某個固定的大小,那裡將食物放在烤箱烘烤某個固定的時間,出來的味道就是某個固定的樣子,出來就是某個固定的味道。
無聊,還可以說是有點悶。
給煤炭的碗添上飼料,還失神地撒了一些到外面去。
撫摸著煤炭溫暖而毛絨的背脊,金泰亨眉眼低垂,「吃碗裡的就好了,外面的就別吃了,我回來再掃。」
離家前,金泰亨看了眼手錶,6:10。
18
田柾國的前桌面帶笑容的轉過身,準備問他昨天的作業。
這才剛喬好位置,前桌就傻了,為啥柾國的臉會慘烈成這副樣子?
早上看他帶口罩來上課還以為是感冒了,結果現在看來是為了遮傷。
「哇嗷嗷,田柾國你昨天是幹了什麼?」
「昨天騎腳踏車去跑腿的時候摔了。」將嘴裡的那口三明治吞下去,又拿起水壺喝了口水,田柾國淡定的回應。
老兄,你這傷到底是摔了幾次?
前桌緊緊壓抑住自己想吐槽的衝動和那個冉冉升起的姨母欲,和田柾國聊起了其他事情,完全忘了自己本來轉過來的理由是要問功課。
在從昨天晚上的新聞聊到今天出門的時候發生的事後,前桌發現了一個有些奇怪的事情,不知道該說是女孩子太敏感還是說女孩子對八卦這種事情有著強烈的直覺,她發現田柾國今天的早餐是用塑膠袋裝的。
「今天學長改用塑膠袋了嗎?」
田柾國搖搖頭,「不是,這是我在外面買的。」
金泰亨才不會用塑膠袋,田柾國心想。
“我們要少用塑膠袋。”
“為什麼?”
“因為海龜很可愛”
為了這句海龜很可愛,忘了帶環保袋的金泰亨竟然把所有晚餐要用的食材都裝進書包裡,揹著過重的書包返家,第二天還委屈可憐的來了田柾國訴苦,說是回家後發現整個書包都是大蒜味,只好將書包的東西都清出來,重新洗了一次書包。
「今天睡過頭了?」同桌問。
想當然爾,省略掉的主語是金泰亨。
「沒有,是我們兩個斷關係了。」
其實田柾國本來沒有吃早餐的習慣,就像他說的,他們家對食物沒有什麼在乎,偶爾省個一兩餐也是正常的。
當然,在被金泰亨發現這個不良習慣後,田柾國被訓了一頓。
從隔天開始,上課日的早上七點都會有個便當盒出現在田柾國桌上,裡頭裝著一份早餐。
如今,習慣是養出來了,人卻不在了。
19
「所以……放棄了?」放學時刻,朴智旻看教室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將前後門關起,坐在課桌上,居高臨下地審問金泰亨。
「嗯。」拿著參考書遮擋朴智旻故作兇惡的目光,金泰亨答的漫不經心。
「為什麼?」朴智旻的音量不禁又提高了一些,只差沒有把金泰亨的書給扯下來,以發洩他的激動之情。
「那你為什麼會不高興?」
朴智旻沒料到金泰亨會這樣反問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只能傻傻地回出一句:「什麼?」
將書收進抽屜裡,金泰亨單手撐頭,語氣嫌棄,「我跟第十號小狼狗分手這件事,你幹嘛這麼不高興?」
「我…………」朴智旻一時語塞,發了個主語就接不下去了。
不是找不到例證,而是不知從何說起。
金泰亨無奈的朝朴智旻挑了挑眉,眼神無辜,背起書包就往教室門口走去。
「今天有約,先走了。」
20
金泰亨自認是個不太愛管事的人,除非是他覺得有趣的事情,才會滿腔熱血的陷入。
然而這件事,他覺得自己應該要破例的管一下。
手指骨節不耐煩的叩擊桌面,金泰亨看著眼前那三個噤聲的小伙,表情的不屑又多了幾分。
多活兩年還是挺有用的,不論是人脈還是閱歷。
大概的情形金泰亨已經從國中學弟那裡打聽到了,今天把那三個和田柾國打架的三個小鬼約出來,單純的機會教育用。
「說點話吧,想和你們聊聊天。」壓抑心中的怒火,金泰亨試圖露出一個不失禮貌的微笑,卻使得他的樣子在對面三人眼中更加可怕。
「……………」對面完全靜默,沒人敢吭聲。
「霸凌他好玩嗎?」
對面三人趕緊搖頭,動作一致,整齊劃一。
「說說話吧,別搞得我在以大欺小似的。」
你……你你就是在以大欺小啊!
「學……長…我們就是國中的時候太幼稚了,才會去開玩笑。」一個看起來是領頭的人被另外二人拱出來,答道。
「開玩笑?」金泰亨冷笑一聲,表情凌厲,「你等等要說你們就只是在路上碰到老同學並開了一個小玩笑嗎?」
三人在對面相互咬了一會兒耳朵,領頭的同學似乎感覺到了做大哥應有的顏面,高聲回道,「我們怎麼會知道他反應那麼大!」
「有憑有據起來了?」金泰亨也不是一個多善良的人類,表情一沉,站起身,拿起鉛筆袋便狠狠的摔在桌上。
「沒有………」
「以後別招惹他,懂嗎?」
21
當金泰亨牽著煤炭在自己國中時待過的學區散步時,心情是挺懷念的。
本來是奔著電視上的寵物展而來,可真正逛一圈後,卻沒有發現什麼物超所值的優惠,失望之餘,只能在附近逛幾圈再回家,至少有個情懷。
本來預估可以看展到十一點的,這才九點半啊……………
街邊行道樹的葉都落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毫無遮蔽。
也在這時,金泰亨在對街看到了一位熟人。
五官輪廓金泰亨記得模糊,卻在看到的那一刻變得鮮明,畢竟當初可是一頭栽進了他的懷裡。
金泰亨看看手中的繩子,又看看在繩子另一頭的煤炭,心中快速的思考了幾秒,蹲下身抱起煤炭就是跑。
他現在還不敢面對鄭號錫。
金泰亨找著一家歡迎寵物入內的咖啡廳,二話不說的跑了進去,門板上的鈴鐺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響。
「歡迎光臨。」店員微笑說著,一副對一個剛抱著狗闖進來的小伙子見怪不怪的樣子。
專業服務人員的素養,得有。
金泰亨站定,張開嘴,努力的吸取著新鮮空氣。
高三也是荒廢了運動,才會獲得這般下場。
「先生,我們現在滿座囉,您要外帶嗎?」
金泰亨慌張的左右環顧一圈,的確,座位都是有人的。
出去嘛,可能和鄭號錫來個面對面交流,畢竟不知道他到底是來這裡做什麼的,時間難估算。
而強行留在這裡,似乎也有點奇怪……
將雙手捧著的煤炭更用力的擁進懷中,金泰亨自言自語的說道:「我現在該怎麼辦?」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手拽著金泰亨的衣角就往座位區走去。
呦,還是田柾國。
到了一個靠窗的四人桌旁,田柾國拎起一本書,收進一旁的書包裡,示意金泰亨坐下。
「真早………」金泰亨心虛一陣,說話也是怪沒底氣的,畢竟這是他倆吵架後的第一次見面。
「要討論報告。」田柾國無奈的說著,手上正轉著一枝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出來的筆。
「躲仇家?」兩人沉默不到半分鐘,田柾國問。
明明是問號結尾,語氣卻篤定的像是直述句。
「什麼?」金泰亨驚訝的應了一句,隨即壓低聲音,煞有其事的問:「有這麼明顯嗎?」
「一般人不會抱著狗衝進咖啡廳。」
「…………」行,我剛剛到底是做了引人側目的事?
微微側過臉,金泰亨開始從窗內觀測鄭號錫的行動走向,結果又看到了一位讓他意外的人。
黑色的波浪捲及腰和米色毛線連身裙,方阿米的兩項識別標準。
還記得金泰亨之前和朴智旻說過,如果沒有意外,鄭號錫會是一個特別專情的人,現在預言成真了,不知道該不該慶祝。
默默把身上的軍綠色夾克脫掉,拿著翻開的菜單,遮住靠窗側的視線。
「你幹嘛?」
「你看外面,有沒有一個穿白T的男人和一個大波浪捲,穿米色洋裝的女人?」
田柾國聽話的將視線向外望,一下子就鎖定了一對挽著手的情侶,兩人看上去相處和睦,還挺相配的。
「看到了。」
「他們就是你說的仇家。」金泰亨單手撐著菜單,端起杯子,喝了幾口水,穩定情緒。
「男朋友?」
「好看不?」
田柾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細細斟酌這個問題的答案會對金泰亨的影響有多大。
「還行。」
「還行啊。」金泰亨將菜單微微撤開,確定鄭號錫和方阿米已經走遠,才放鬆的癱在椅子上。
「其實我們在某種意義分手了。」
「嗯?」田柾國直接且迅速的坐直身子,下意識的做出聽故事的舉動,隨即在意識到這個行為不太禮貌後,回復到原本懶懶的樣子。
「我和鄭號錫在國中的時候交往,後來被我父母抓到,我爸還把鄭號錫抓去談話,我也被關了禁閉,這件事似乎鬧得蠻大的,你在國一聽說過嗎?」
「好像有。」一個在同學之前流傳的八卦,田柾國如果細究起來,還真的有點印象。
「簡單來說,禁閉過後的某天,他到我家玩,獨居的那個家,結果把外套遺留在沙發上,我給他送去,恰好看到他在和剛剛那女的接吻,夠狗血嗎?」金泰亨雙手合十,語調淡然。
「最後他傳了封訊息跟我道歉,我就回他一句沒關係,之後就沒往來了。」
學長的世界都這麼複雜嗎?
「沒說明白的關係?」
「對。」金泰亨點頭,又補充敘述:「我後來就覺得要和別人解釋自己的性向挺麻煩的,就自行扣留了這件外套。」
除此之外,金泰亨還有一個沒說出口的原因。
自行扣留下對方的東西,就像是留著一個藉口,傻傻地說服自己,還有理由可以和對方見面,說不定在多一些,他們還能復合。
藕斷絲連,才可以有正當理由記掛彼此。
兩人之間一陣沉默,一是金泰亨已經把故事講完,無話可說,另一是田柾國沒遇過這種狀況,不知道該說什麼。
「報告約幾點?」
「八點半。」
金泰亨抬手看錶,8:19,時間也快到了,將外套穿回身上,抱起煤炭,準備離開。
「他們會遲到,不用急。」
田柾國原來你還會黑你同學……
「我覺得你去跟他談清楚比較好。」田柾國拿起桌上的奶茶,含住吸管,靠在玻璃窗上,悠悠的解釋:「不然看起來挺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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